前沿拓展:揚州貝恩種植牙多少錢


本文來源:《東方翻譯》2020年第3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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引言

民國時期處于西學東漸向縱深發(fā)展、文學改革如火如荼的階段。吸收外國文學、關(guān)注弱小民族文學的需求,使翻譯這一重要媒介,尤其是文學翻譯得以蓬勃發(fā)展,魯迅、郭沫若、林語堂等大量文人投身其中。不過,其中一位學者型作家性格復雜,愛好廣泛,精研哲學、宗教且中外會通,一貫將人生信仰貫徹于生活、創(chuàng)作、評論和翻譯,其翻譯成就卻被長期蔭蔽,他就是許地山。30多年間出版的翻譯家傳略均未見許地山名號,幾部主要的中國翻譯史著對其翻譯及影響幾乎未著筆墨。

一、許地山的翻譯活動

許地山(1894—1941),筆名“落華生”“落花生”,“五四”時期新文學運動先驅(qū)、中國現(xiàn)代小說家、散文家,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新文學社團文學研究會的創(chuàng)辦人之一。他精研宗教,熟習音律,善英語、梵文,在翻譯上也頗有建樹,先后就讀于燕京大學文學院和神學院,曾赴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研究院研究印度哲學、宗教比較學,在英國牛津大學曼斯菲爾學院研究宗教學、印度哲學、土俗學和人類學。他一生翻譯作品頗豐,涵蓋的體裁有詩歌、故事、散文等,領(lǐng)域涉及印度文學、圣經(jīng)詩卷與歌詞翻譯。

許地山的翻譯成就主要體現(xiàn)在印度文學翻譯上。他崇拜泰戈爾,曾譯《吉檀迦利》中數(shù)首詩歌,只是未曾發(fā)表(周俟松、王盛,1987:134),后譯泰戈爾散文《在加爾各答途中》和詩歌《主人,把我的琵琶拿去吧》,分別發(fā)表于1921年4月《小說月報》12卷4號和1931年1月《小說月報》22卷1號。由于推崇泰戈爾,許地山進一步對印度文學發(fā)生濃厚興趣,陸續(xù)翻譯了三本珍貴的印度民間故事集:1928年譯的《孟加拉民間故事》(商務印書館,1929),1934年《二十夜問》(作家出版社,1955),1934年《太陽底下降》(作家出版社,1956)。其中第一部譯作計263頁,后兩部分別為102頁和84頁。盡管這三部作品涵蓋面和體量算不上很大,但它們是早譯入中國的印度民間故事,為中國學者開展印度文學研究奠定了基礎(chǔ)。

許地山譯作封面。圖片來源網(wǎng)絡。

三本故事集中,《孟加拉民間故事》體量大,包括22篇極具印度特色的故事,網(wǎng)羅“羅剎”“天馬”“鮫人”“龍”“鬼魂”等異域形象,為中國讀者呈現(xiàn)出別具一格的印度文學特質(zhì)。許地山還在譯本前撰寫了一篇五千字的“譯敘”,內(nèi)容豐富,極具研究價值,涉及到如下方面:

(1)翻譯藍本:是戴伯訶利(lal Behari Day)編撰的Folk-Tales of Bengal,其中故事是作者從印度農(nóng)村婦人處聽說。許地山以1912年麥美倫(Macmillan)公司版本為藍本。

(2)翻譯原則:因編譯民間故事只求內(nèi)容明了,不必如其余文章逐字斟酌,故他并未逐字逐句翻譯,只把故事意思率直寫出,原文辭句在譯文中時有增減,這說明許地山追求譯文的可讀性。

(3)翻譯動機:有二,一是自己對“民俗學”的深厚興趣,二是其夫人周俟松愛讀故事的興趣。他的翻譯純粹是服務于興趣與生活。

1940年許地山夫婦結(jié)婚紀念全家福。圖片來源網(wǎng)絡。

中國有許多民間故事本是從印度輾轉(zhuǎn)流入的。許地山認為,多譯些印度故事,對研究中國民俗學必定很有幫助(許地山,1929:3-13)。他還在“譯敘”中詳細分析了民俗學與故事的關(guān)系以及故事的分類:

許地山的故事分類(許地山,1929:9)。圖片由本文作者提供。

另兩本民間故事《二十夜問》(A Digit of the Moon)和《太陽底下降》(The Descent of the Sun)均來源于英國作家貝恩(F. W. Bain)編譯的《印度故事集》(The Indian Stories of F. W. Bain)。貝恩此書共13卷,許地山選取的是第一卷和第二卷。其中《二十夜問》譯本前附有許地山寫的一篇“小引”,分別介紹故事背景、內(nèi)容、源文本和印度故事的特點??梢酝茢啵S地山翻譯這兩個故事集的目的與翻譯《孟加拉民間故事》大致相似,即探究中、印民間故事淵源,為中國民俗學研究探路。我們比照閱讀這兩個故事集的源文本和許地山譯本后發(fā)現(xiàn),其翻譯策略與《孟加拉民間故事》相仿,即不求完全對照,只求原文意思流暢表達,或曰追求譯本可讀性。

除印度文學翻譯外,許地山曾作為基督徒重譯雅歌(Song of Songs)。1919年4月22日中文圣經(jīng)“和合本”出版發(fā)行。許地山參照美國學者莫爾頓(Richard Green Moulton,1849—1924)所著現(xiàn)代英文圣經(jīng)選集里的雅歌(Moulton,1907),以當時出現(xiàn)不久的新詩體措辭和格式進行翻譯,并另寫長文《新譯緒言》。該緒言和譯文《雅歌新譯》分別刊載于《生命》1921年11月第2卷第4期和12月第5期上。十分難得的是,在《新譯緒言》中,許地山以學者的眼光,把國外學者對雅歌的文學解讀加以綜述,對牧歌體的歷史起源、表達手法及其與中國田園體的異同做了詳細介紹和總結(jié)(馬月蘭、任東升,2017:173)。雅歌辭藻優(yōu)美,將美好愛情融入優(yōu)美詩歌中,其中包含的大量隱喻與意象又指向其神圣作者(Gledhill,1994:255),是《圣經(jīng)》中文學性極強的一卷,許地山重譯時,便突出重現(xiàn)了其文學性。

許地山善音律,會彈琵琶,能譜曲編詞,且熟稔西洋樂曲和西洋民歌,因此翻譯了20多首外國歌詞。1932年,北平中華樂社柯政和主編了十冊本《世界名歌一百曲集》,每冊十曲,其中第一冊全十曲與第三冊中三曲歌詞為許地山所譯,第一冊“前言”也由他撰寫?;趯σ袈傻臒釔叟c歌詞翻譯過程中的感悟,許地山既翻譯又根據(jù)原曲歌譜自行創(chuàng)作歌詞,這在同時代學者里極為少見。1933年,柯政和主編三冊本《初中模范唱歌教科書》(前兩冊為北平中華樂社出版,第三冊為新民音樂書局出版),收有許地山的歌詞譯作和創(chuàng)作。第一冊收入許地山翻譯的歌詞4首,創(chuàng)作的歌詞3首;第二冊譯詞3首、作詞7首;第三冊譯詞8首、作詞1首。這些譯詞多為情歌,或向愛人傳遞愛戀與憂思,或與親人朋友話別,或訴說人在他鄉(xiāng)對故土的懷念,而許地山自己作的詞多為勉勵青年人暢想美好生活,無論是譯詞還是作詞,都體現(xiàn)出許地山對生活的熱愛與對社會人文的關(guān)懷。在《世界名歌一百曲集》第一冊“前言”中,許地山提到自己與音樂的淵源,由于看到“學校所授底唱歌不但與十幾年前一樣”,甚至和“小學時代所學底不差只字”(轉(zhuǎn)引自商金林,1996:60),所以出于普及音樂教育的目的,他自己開始翻譯、創(chuàng)作歌詞。文章末,許地山提到了自己翻譯歌詞時的策略:

以直譯為主,如能一字對一字,把原意達出來更好,如不能只好意譯了。譯底不通順自知難免。但有原文對照我想也可以使譯者藏藏拙,看不通時,看原文也可以。

(商金林,1996:61)

但結(jié)合他所譯的歌詞來看,這種說法難免自謙。他的翻譯是忠實基礎(chǔ)上的靈活應對,具體策略下文會進行深入探討。

二、許地山翻譯評析

清末民初,正值新文化運動興起,構(gòu)建新文學呼聲高漲,翻譯也得以迅速發(fā)展,大批文人志士為此創(chuàng)立眾多文學團體,如新月社、創(chuàng)造社、未名社等,其中聲勢為浩大的是文學研究會。許地山作為該團體創(chuàng)始人之一,其翻譯從選材到策略再到思想,都有深刻的個人和時代印記。

(一)翻譯選材基于理念興趣

許地山翻譯內(nèi)容雜,選材廣,但也并非無跡可循。結(jié)合他的個人發(fā)展經(jīng)歷與所處的時代坐標,可以發(fā)現(xiàn)影響他翻譯選材的因素主要有三點:

第一,對個人興趣的順從。許地山的譯作中,體量大的當屬印度文學,這與他對印度文學的濃厚興趣和深入研究脫不開關(guān)系。許地山幼年便深受佛教影響,“生本不樂”和“因果循環(huán)”等佛家思想在他的作品中均有所體現(xiàn)。印度作為佛教發(fā)源地,自然格外受他關(guān)注,他還曾親赴印度進行研究,進一步加深了他對印度文學的興趣。泰戈爾也是許地山對印度文學產(chǎn)生深厚興趣的原因。他將泰戈爾奉為偶像,不僅翻譯其作品,甚至模仿其穿著舉止。這兩個因素使得許地山對印度文學興趣與研究頗深,甚至學習了梵文,進而選擇大量印度文學進行翻譯。同時,在《孟加拉民間故事》的“譯敘”中,許地山提到的兩條翻譯動機均與興趣相關(guān)。由此可見,許地山首先考慮的翻譯題材都是遵循興趣而來的。

第二,對“為人生”的深刻踐行。清末民初,文學翻譯在選材上較為盲目,缺乏系統(tǒng)性。隨著文學翻譯規(guī)模擴大,不同文學傾向被直接反映到文學翻譯思想中,文學翻譯觀出現(xiàn)了由為宣教啟蒙到為人生、為藝術(shù)的轉(zhuǎn)向,文學翻譯選材也隨之變得有選擇、有計劃、有主題,促進了文學翻譯的繁榮發(fā)展,為新文學發(fā)展奠定了基礎(chǔ)(顧建新,2003:82)。這一時期的文學翻譯選材體現(xiàn)出文學傾向與風格,翻譯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一種文學。許地山作為文學研究會創(chuàng)始人之一,踐行“文藝為人生”理念,創(chuàng)作與翻譯都基于人民疾苦與社會所需。因此,當他看到學校里教授的音樂還是十幾年前的老樣子時,便身體力行,甄選西方經(jīng)典音樂,翻譯其歌詞,同時還自己創(chuàng)作歌詞。

第三,對宗教的理性虔誠。許地山是一名基督徒,同時又對佛、道二教有自己的認識,他對宗教所持的態(tài)度并不是盲目信奉,而是理性、選擇性的。他曾在福建加入“閩南基督教倫敦會”,但逐漸不滿其教義,開始有志于宗教比較學研究。正是出于對宗教的理性虔誠,同時在社會環(huán)境寬松、文人追求文學改良、呼吁構(gòu)建新詩學的條件下,許地山才能在中文版圣經(jīng)“和合本”僅出版兩年后,便在1921年翻譯出雅歌。

許地山在燕京大學。圖片來源網(wǎng)絡。

(二)翻譯策略體現(xiàn)讀者意識

許地山鮮有對翻譯的論述,目前發(fā)現(xiàn)的僅有《孟加拉民間故事》“譯敘”和《世界名歌一百曲集》“前言”中的相關(guān)文字,另有1920年發(fā)表在《新社會》第12期上的一篇《我對于譯名為什么要用注音字母》。這并不意味著他的翻譯能力和水平可以被忽略。事實上,通過分析他的譯本,再結(jié)合這些零星的論述,可以窺見許地山作為譯者有著較強的讀者意識。

1. 因裁施譯,照顧不同讀者

許地山的翻譯策略靈活,面對不同的文體風格,秉持不同的翻譯動機,他采用靈活恰當?shù)姆绞綄ξ谋具M行多樣化處理,是一名合格且的譯者。下面是他譯的蘇格蘭民歌《你能忘記舊時的朋友么?》(Auld lang syne)頭兩句歌詞的兩個譯文:

例1.

原文:

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rgot,

And never brought to min’?

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rgot,

And days o’ lang syne?

(Burns,2007:171)

譯文1:

你能忘記舊時的朋友,不放在心里么?

你能忘記舊時朋友,和舊的時日?

(轉(zhuǎn)引自商金林,2018:54)

譯文2:

你能忘舊日朋友,心情一點不留?

你能忘舊日朋友,和舊日的優(yōu)游?

(同上)

譯文1來自1932年出版的《世界名歌一百曲集》第一冊,譯文2來自1933年出版的《初中模范唱歌教科書》,可以看到前者完全是一一對應翻譯而來;后者在忠實呈現(xiàn)原歌詞的基礎(chǔ)上,對格式、對仗、押韻進行了處理,去掉語助詞“么”和部分結(jié)構(gòu)助詞“的”,用“不留”和“優(yōu)游”達到壓尾韻的果,更符合音律、朗朗上口。二者有如此差距的原因,要從不同的翻譯動機、目的以及受眾來分析:在《世界名歌一百曲集》“前言”中,許地山提到翻譯這些西方經(jīng)典歌曲目的在于“把含有性底外國高尚樂歌連譜帶詞,裸白地介紹給國人”,以提升時下國民的音樂素養(yǎng)及音樂審美,受眾是沒什么音樂基本知識,甚至文化水平不高的群體,所以選擇忠實的策略,也就是“以直譯為主,如能一字對一字,把原意達出來更好,如不能只好意譯”(轉(zhuǎn)引自商金林,1996:61)。而《初中模范唱歌教科書》受眾是初中生,重點在“讀譜、歌唱、欣賞”,“力求其平均進展”,“歌曲之排列與調(diào),樂式,節(jié)奏,拍子等之分配,各具有密切的關(guān)系”(轉(zhuǎn)引自商金林,2018:54)。出于這樣的翻譯目的,許地山對歌詞進行了重譯,后呈現(xiàn)出更符合歌曲節(jié)奏、韻律,更適宜教學的版本。

相較于歌詞翻譯,許地山翻譯故事時策略更靈活大膽,為表意順暢,他常將原文語序調(diào)整,有時還涉及細微刪減或增加,比如在《太陽底下降》中:

例2.

原文:Then his friend laughed in derision, and said: Boasting is useless, and in words, all men can do everything, and every woman is another Rambh. Babble no more of her beauty, but come, let your paragon of a wife put her power to the proof.

(Bain,2012)

譯文:他底朋友輕侮地笑說:“夸口是沒用的。說起空話來,一切男子都是的,所有的女人都是藍婆。不必再說空話了,教你那典型的妻子用她底能力來證明罷……”

(許地山,1956:7)

這段翻譯,許地山做了不同程度的加、減法,將then、her beauty依據(jù)漢語語義慣性忽略不譯,將in words語義蔓延到“說起空話來”,既符合原文含義,又照顧到目標語讀者的閱讀體驗,這種做法實踐了《孟加拉民間故事》“譯敘”中的主張。

《世界名歌一百曲集》第一冊封面。圖片來源網(wǎng)絡。

2. 深入研究,譯文詳做注釋

許地山譯作的另一特色是基于自身理解在譯文中添加注釋。譯文中常夾注大量注釋,有的前后附有文字說明。如《在加爾各答途中》原文僅有兩條注釋,許地山卻做了12條注釋,另附一段600余字介紹作者、創(chuàng)作背景以及文本內(nèi)涵的“譯者跋”;《可交的蝙蝠和伶俐的金絲鳥》后附有一段說明“樂的故事”文章類型的文字;《二十夜問》前有“小引”,《孟加拉民間故事》前有“譯敘”。三本印度民間故事集原文有大量注釋,許地山譯本不僅譯出這些注釋,且增添了大量基于自己理解和研究的注釋,為讀者提供文化背景知識,掃清閱讀障礙;《雅歌新譯》也寫有單獨的《新譯緒言》,且為長文。大量的注釋與說明,充分印證了許地山對印度文學深入細致的研究與了解,也體現(xiàn)出他的讀者意識,他將譯作當成啟發(fā)民智、向民眾宣揚外國文化的手段,單純的翻譯顯然不能滿足這樣的要求,惟有將譯本分析、解釋,甚至賞析后呈現(xiàn)給普通受眾,才能真正地將譯作中的風格、內(nèi)容、主題傳達出來;否則,面對滿篇的拗口姓名或不知所云的異域元素,讀者只能囫圇吞棗了。

3. 翻譯專名,采用注音字母

晦澀的表達用注釋加以解釋說明,對于完全陌生的譯名,許地山則用自創(chuàng)的注音字母標注。在《我對于譯名為什么要用注音字母》中,他論述了自己翻譯外國名號時使用注音字母的緣由,是少見的他專門就翻譯所作的論述。文中提到四點原因:一是“離本來的音近”。因發(fā)音大都離不開“牙、舌、唇、齒、喉”,故外文與中文讀音可以大致對照起來,但與漢字卻難以對應,因為在當時的條件下,同一個漢字,放到不同的方言里又是不同的讀音,所以用注音字母對應外文發(fā)音是比較合適的;二是“字體一律”。若用漢字翻譯外文名字,有可能造成字體不一律的現(xiàn)象,如Darwin當時的譯法就有“達爾文、多爾溫、達威”,這就容易造成誤解;三是“容易憶寫”。他認為憶寫名字時,用漢字和方言都不如注音字母簡單便捷。此外,許地山還認為注音字母應當人人皆學,學起來不過一兩個鐘頭便可,并提供了自己的注音字母表(許地山,1920:6-9)。

許地山采用注音字母翻譯專名,大的問題在于:“以漢語發(fā)音為基準,能標就標,不能標的就不標”(朱志瑜,2003:11),如此一來未免簡單粗暴。由于推行和習得困難,他自創(chuàng)的字母表終沒能推廣使用。然而,他對語言文字與翻譯關(guān)系的思考在當時是前衛(wèi)且極具理論意義的,同時,他推崇注音字母翻譯專名的初衷,也是基于讀者方便閱讀的考慮。

(三)翻譯思想面向世界文學建構(gòu)

民國時期面臨文化轉(zhuǎn)型,翻譯事業(yè)承擔了建設(shè)新文學的崇高使命,在這種條件下,翻譯作為創(chuàng)作的前瞻與先鋒,融合了作者/譯者的創(chuàng)作需要、興趣愛好、經(jīng)濟利益,以及詩學審美與文化政治等功能,因此,翻譯與創(chuàng)作的關(guān)系呈現(xiàn)出同一性、雙向互動性與互文性。同時,翻譯也起到了連接世界文學與中國新文學的中介作用(黃焰結(jié),2013:71)。鄭振鐸在1921年《小說月報》第12卷第1期《改革宣言》中提到,當時中國文學家的兩大責任分別為“整理中國的文學”與“介紹世界的文學”(鄭振鐸,1921:4)。許地山便是秉持構(gòu)建新文學與世界文學的思想來進行翻譯的。

1. 創(chuàng)譯協(xié)同發(fā)展

從時間上看,許地山的翻譯與創(chuàng)作齊頭并進,也互相影響,這體現(xiàn)在兩方面:第一,翻譯與創(chuàng)作雙向互動。這體現(xiàn)在,翻譯為新文學創(chuàng)作提供了可資借鑒的資源,同時新文學創(chuàng)作反過來也要求進一步的翻譯活動(黃焰結(jié),2013:72)。許地山將大量印度文學譯入中國,這也促進了他的創(chuàng)作,催生了中國人撰寫的第一部印度文學史專著《印度文學》。該書1930年由商務印書館出版,雖僅有6萬余字,但系統(tǒng)論述了印度文學從古代到近代的發(fā)展中作品里的異域元素,將印度文學史進行,譯介了一些印度文學名詞術(shù)語;同時,書中貫穿著中印文學比較研究的意識,這一點彌足珍貴(馮新華,2005:19)。許地山創(chuàng)作《印度文學》后,又著手《二十夜問》和《太陽底下降》的翻譯,由此構(gòu)成翻譯與創(chuàng)作的雙向互動;第二,翻譯與創(chuàng)作的互文性。翻譯與創(chuàng)作雖相對獨立,但“它們之間構(gòu)成了互文關(guān)系”(黃焰結(jié),2013:74)。許地山創(chuàng)作的文學作品多以閩、臺、粵和東南亞、印度為背景,主要著作有《空山靈雨》《綴網(wǎng)勞蛛》《危巢墜筒》等,這些作品與眾不同的一點就是異域特色。在他的作品中,常能捕捉到印度民間故事的蹤影,如《二十夜問》第五夜的故事與《綴網(wǎng)勞蛛》的情節(jié)走向基本一致。此外,《綴網(wǎng)勞蛛》中至少有7處是從圣經(jīng)里引用的文句(王本朝,2000:135-136),相似的例子還有不少。許地山的翻譯于他是靈感來源,翻譯與創(chuàng)作的互文性為他的作品帶來了異域特色。

許地山著《印度文學》,商務印書館出版。圖片來源網(wǎng)絡。

2.《雅歌新譯》的比較文學價值

許地山去世后,文學圈哀悼不已,紛紛寫下紀念文字。郭邑在《許地山補記》中說道:“治宗教史較梁任公氏為博,漢英梵文大辭典功缺一簣”,“匪僅文壇學術(shù)失一,而國內(nèi)宗教學者從此如失北辰”(郭邑,1941:144)。許地山作為宗教比較研究的學者,對宗教的貢獻不僅體現(xiàn)在多篇學術(shù)文章中,《雅歌新譯》也占據(jù)了重要地位。

《雅歌新譯》讓中國現(xiàn)代文學增加了“牧歌體”這種新的寫作體裁,在“教義傳真”與“語言審美”間達到一種認知平衡,同時為《圣經(jīng)》詩歌重譯史奠定了基礎(chǔ),在中國現(xiàn)代文學史上具有獨特地位和優(yōu)勢。這是中國文學家以白話文完整翻譯的第一部圣經(jīng)單卷,上承和合本,下接中國學者對圣經(jīng)多卷詩歌進行的重譯,在中文圣經(jīng)翻譯史上獨具價值。“許地山是第一個獨立全譯《圣經(jīng)》詩歌書卷的中國學者,他的《雅歌新譯》標志著中國學者開始打破在華傳教士詮釋和翻譯《雅歌》乃至整部《圣經(jīng)》的壟斷權(quán),開啟了中國文學家面向創(chuàng)作的《圣經(jīng)》詩歌翻譯傳統(tǒng)”(馬月蘭、任東升,2017:172)。沈從文模仿《雅歌》創(chuàng)作了一系列表達湘西青年男女強烈愛情的牧歌體抒情詩篇,從這個意義上看,許地山的《雅歌新譯》給比較文學實踐和理論研究以深刻啟發(fā)。

3.翻譯與研究并重引入印度文學

許地山對印度民間故事的譯介開創(chuàng)了先河,而他也是印度文學研究的先驅(qū)。他基于自身研究所著的《印度文學》,篇幅雖然不算多,卻是部比較講印度文學的著作。(薛克翹,2010:110)譯介印度民間故事,不僅促進了他的創(chuàng)作,更高層面上,還增進了國內(nèi)對印度民間文學的進一步了解,推動了中印的文化交流。印度總理尼赫魯訪華時,周總理就將許地山譯的印度民間故事介紹給了他。幾本印度民間故事帶給當時民眾的,絕不僅是新奇有趣的故事,更讓人們認識到印度民間故事的神奇魅力、古代印度人民豐富的想象力,以及中印民間故事有何異同,這無疑增進了我國人民對印度文學的認識。事實上,除了引入國外文學內(nèi)容外,許地山對印度民間故事的譯介還有助于中國民俗學的研究。在《孟加拉民間故事》的“譯敘”中,他認為很多中國民間故事起源于印度民間故事,這一點也是被學界普遍認可的,他的翻譯對中印民間故事以及民俗學研究也具有重要意義。

三、結(jié)論

民國年間翻譯蓬勃發(fā)展,許地山作為翻譯的構(gòu)建者與被構(gòu)建者,在翻譯與創(chuàng)作近乎同一的年代,從翻譯選材到策略,再到思想,始終秉持著世界文學觀,致力于將世界文學譯介入中國,同時為中國新文學建設(shè)添磚加瓦,進而反作用于世界文學。他的一生就像落花生,扎根土地,成果頗豐,在自己力所能及的領(lǐng)域盡可能地構(gòu)建橋梁:《雅歌新譯》搭建了宗教與文學的橋梁,歌詞翻譯搭建了音樂與人民的橋梁,印度文學翻譯則搭建了文化與文化的橋梁。作為譯者,他的譯作量上不占優(yōu),但質(zhì)量很高,影響深遠——他是中國獨立全譯《圣經(jīng)》單卷詩歌書卷第一人,近代譯介印度民間故事第一人,切實推進了世界文學的構(gòu)建,對后世圣經(jīng)書卷翻譯以及印度文學與民俗學研究都有著深遠的影響。

任東升,男,1966年生,河北井陘人,民盟盟員,南開大學博士,中國海洋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、博士生導師、翻譯學方向帶頭人,兼任副院長、翻譯研究所所長,兼任中國翻譯協(xié)會對外話語體系研究會委員,中國外文局沙博理研究中心中國海洋大學基地主任,中國英漢語比較研究會理事,中國宗教學會理事。中國英漢語比較研究會翻譯服務行業(yè)專委會副會長、翻譯史專委會常務理事。擔任《中國外語研究》副主編,《英語世界》編委會委員,中國英漢語比較研究會翻譯史專業(yè)委員會會刊《翻譯史研究》編委。研究方向為翻譯理論、翻譯實踐、宗教翻譯研究。在《中國翻譯》《中國外語》《圣經(jīng)文學研究》等發(fā)表學術(shù)論文80余篇,出版專著《圣經(jīng)漢譯文化研究》(2007),主編規(guī)劃教材《圣經(jīng)文化導論》(2012),主編翻譯論文集3部,譯著5部,譯審200余萬字,主持完成和現(xiàn)主持社科一般項目2項,主持中國翻譯研究院、中央部委委托課題2項。主講課程有:本科生《英漢翻譯》、《圣經(jīng)與西方文學藝術(shù)鑒賞》,碩士生《基礎(chǔ)筆譯》、《翻譯學通論》、《涉海法律英語翻譯》、《學術(shù)研究方法與論文寫作》,博士生《沙博理翻譯藝術(shù)研究》、《學科經(jīng)典閱讀與研討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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